过去他们反抗天道,往后从顺应季鸿到立誓杀之也不过百年,仿佛无论何时自己都是占理的。
说来讽刺,然而古往今来的恩怨,除了极个别外,似乎都难逃这么一个道理。
“你觉得他们能杀掉季鸿吗?”
若说这世间真有谁最想要季鸿的命,除了潇湘子全门外,那应该就是季俨了,但话到嘴边他竟然也沉默了一下,然后才道:“难。”
没有听到‘替师尊报仇雪恨’一类的,季禾反而挺开心,于是他饶有兴味的‘哦’了一声,问道:“为何?”
“季鸿独吞一方灵气,修为能力今非昔比,而修士之间的比试向来不是靠数量取胜。”
这倒是实话,修士间相差一个小境界便已经是难得了,更不消说大境界,大能想要一个普通修士的命,大概就和捏死蚂蚁一样容易。而季鸿又是全书主角,若不是凭空杀出了季禾这么一个杀器,想来是没有任何人奈何得了他的,即便是季禾,想要赢过季鸿也不容易。
“这话倒是不假......因此其余喽啰交与别的修士就好,至于季鸿......依你看你我二人联手胜算有几分?”
“不算梦阳君与雅公子?”
“说是众多修士练手讨伐季鸿,说到底还是有鱼目混珠的杂鱼在里头,少不得要他们二人调配。再说......明琰公子状况未明,游白衣不见得下多重的手。”
季俨早些日子便告诉了季禾那天在他走后又发生了什么,虽说游明琰的狠手下的是有点过了,但这评价由别人来说多少有些不痛不痒,说难听点还是‘站着说话不腰疼’,个中恩怨情仇是非曲折倒不如留给后人评说,因此季禾并不多提,而季俨也适时的转移了话题。
“现在便去?”
季禾点头,正要和季俨离开时,突然停住了脚步,问道:“什么声音?”
当时他和季俨正站在天青山出山口旁的树下,一听有声音,第一反应便是朝山道上望,这一望只见视线那头球一般的滚过来了什么东西,所过之处未融尽的雪粒子夹杂着乌黑的雪水,泥土裹着草屑,活像一个用来偷袭的暗器。
季禾:“......”
什么奇葩。
而不过这么一愣神的功夫,那坨‘暗器’已经滚到他面前了,将将过了天青界限。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,那‘暗器’终于开始好好说人话了,听声音还是个小姑娘:“对不住对不住,吓着你们了吗?请问白鹭宫往哪个方向走?”
然而她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回答,那暗器姑娘正低头整理着自己浑身抹布一样的道袍,于是又好脾气的再问了一遍:“对不住,我是天青坤道,没怎么下过山,不知道路。”那小姑娘一直低头扯自己的裙摆和穗子,只是那裙摆和穗子都旧不的成样子了,季鸿以时间大阵拖住了韩诚与木杳的病情,到头却没能让这些无灵的身外之物完好如初。
那小姑娘扯着扯着,声音就变了,像是想哭,又不敢哭出声,这声音季禾熟——那是典型的,骤然没了宠爱又失去了庇护故而不得不坚强起来的孩子的声音。
“劳烦......劳烦为我指个路......来日必有重谢。”
然而事实上不用她重谢,光是能听见她的声音,就能让季禾潸然泪下了。
天青的鬼见愁小师妹苏瑶,历来天地不怕,师兄师姐都宠着,又蠢又能干,唯独怕生不敢下山,却在百年前为救‘季雁卿’,也为扛起整个天青而下了山。季禾百年间曾无数次想,若是有一天一切重回正轨,苏瑶会不会放下心结游历人间,被小商贩哄着买一朵劣质的簪花回来戴戴,却没想过两人再见面竟然依旧是这副场景。
苏瑶再一次下山了,她依旧没有簪花戴。
季禾手足无措,灵巧的舌头仿佛打了结,这时才体会到一字重千斤,压的他连句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出来,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问道:“你师兄呢?”
“大师兄破阵后去找七师兄了,临走说不回来了......师兄都不在......我去找他们。”
那小丫头矮的很,偷偷抹起眼泪的时候只看得见一个拒绝与人对视的道冠顶——道冠还有点歪。
季俨替伸手替她戴正了道冠,季禾蹲下身,拿开了苏瑶挡眼泪的手,轻声道:“我陪你去找,好不好?”
苏瑶用力将自己的哭音全给吞了下去,这才抬头,她先看见的是季俨,当即有些发怔,继而才看见了蹲在她眼前的季禾。
季禾看见她先是瞪大了双眼,继而眼泪又来势汹汹的杀了回来——她依旧和木杳有些异曲同工之妙,她始终只愿相信那个‘季雁卿’才是他的师兄。
“长矜?”
季俨先是点点头,最后又没忍住在她的眼神里微微低了低头,道: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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